王希季在辦公室告訴新華社記者,今年他做的新研究項目是“互聯(lián)網+航天”(4月18日攝)。

新華社北京4月23日電 單位的保安說,他每天都來上班,“不生病、不下雨的話,八點半前肯定到。難以想象94歲的人還有這么大的勁頭。”

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五院技術顧問、中國第一枚探空火箭技術負責人、主持長征一號運載火箭的技術方案、中國第一顆返回式衛(wèi)星的總設計師、“兩彈一星”功勛獲得者、兩次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特等獎……

對中國航天,王希季功勛卓著。

一臺地球儀、一幅資源衛(wèi)星地圖,王希季的辦公室里,除了和航天有關的資料用品,別的幾乎什么也沒有?！犊臻g科學應用》《世界導彈大全》類的書籍碼滿一墻書柜；桌上幾摞《SPACE　NEWS》等中外期刊堆得一尺高。

他的手邊總有一個小本,記得密密麻麻,每隔幾頁貼個便箋。

這是王希季歸國的第67年。

克利夫蘭總統(tǒng)號

航天,原本并不是最初的夢想。

1950年春,29歲的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動力及燃料專業(yè)碩士王希季,拒絕了好幾個美國“高大上”電廠的錄取通知,踏上駛回東方的“克利夫蘭總統(tǒng)號”郵輪。他計劃著回國創(chuàng)業(yè),“建立大電廠,解決中國工業(yè)發(fā)展的根本問題!”

王希季的“電廠夢”沒有實現(xiàn),國家的需要把他的目光從大海指向天空。改變他命運的,是在紅旗漫卷的大洋彼岸,一個震驚世界的大計劃。

1957年10月4日,蘇聯(lián)把人類第一顆衛(wèi)星送上了天,轟動整個世界。1958年,毛主席號召“我們也要搞人造衛(wèi)星”。

幾經輾轉,37歲的王希季,被調到上海機電設計院(現(xiàn)為中國航天科技集團五院五0八所),帶領一支平均年齡只有21歲、根本沒見過火箭的年輕技術隊伍,充當起中國航天第一代“創(chuàng)客”。

只有人

“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全國都在“放衛(wèi)星”,可真正放衛(wèi)星的科研人員清楚,依照當時條件,發(fā)射能送衛(wèi)星上天的火箭幾乎不可能。”王希季說。

沒技術,沒資料,沒外援!

“王希季們”不具備火箭方面的專業(yè)知識,既無前人經驗,也無現(xiàn)實把握。中國的航天事業(yè)如何起步?

“只有人,其他的什么也沒有。”王希季擺擺左手,一字一頓。

“當時就靠兩個,一是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政策,二是后來總結的‘兩彈一星’的精神?！彼麘浧鸬哪嵌蝿?chuàng)業(yè)歲月,是現(xiàn)在的我們不能想象的。

那是新中國成立后最困難的年代,吃著跟稀飯差不多的爛糊面,“王希季們”靠“土辦法”摸石頭過河。

從最容易的探空火箭開始,先克服氣動力阻力飛起來,再上到空間去。

不懂就學!

留學時受的學術訓練和深厚的理論基礎,使觸類旁通地學習并不那么吃力。而且他們很多人對熱力學、燃料學、空氣動力學、結構力學和渦輪機等方面的理論都了解,欠缺的主要是火箭方面的知識,以及綜合利用諸多知識的實際工作經驗。

哪有什么電腦?算盤、計算尺、手搖計算器,完成了全部的計算任務。一屋子都是手搖計算器,計算用的稿紙堆得比桌子高,24小時三班倒,一個月左右,才算出一條彈道來。

火箭發(fā)射場有多簡陋?只有個發(fā)射架,指揮所靠沙包堆成,火箭推進劑用打氣筒打進去,發(fā)電機跟部隊臨時借,天線靠人拉著轉……

——這都可以?

——這都可以!

越挫越勇越輝煌

王希季的創(chuàng)業(yè)團隊終于成功發(fā)射了中國第一枚液體推進劑現(xiàn)代化T-7M探空火箭。

44歲那年,“長征一號”運載火箭順利將我國第一顆人造衛(wèi)星“東方紅一號”送上天。

54歲那年,中國第一顆返回式衛(wèi)星順利升空并成功返回地面。

82歲那年,“神舟五號”載人航天器發(fā)射成功,中國成為世界上第三個掌握載人飛船技術的國家。

……

半個多世紀過去了,中國航天事業(yè)完成了從無到有再到強的奇跡蛻變,王希季也早已從火箭的“門外漢”成為航天界泰斗。成功與榮耀背后,有痛心的教訓,也有捍衛(wèi)真理的過往。

1960年,王希季負責的三次火箭發(fā)射任務接連受挫。其中一次,因為天氣狀況突變,本來發(fā)射正常的火箭被風吹倒了。

“痛心啊!大家那么多的心血!豈止是沉默,很多人流淚了?！蓖跸＜鞠蚪M織講:“我是技術負責人,要處分就處分我,其他人都沒責任……”

“結合中國的情況來定事情,就是我們這些人通過失敗,得到的經驗?！蓖跸＜菊f,中國的航天要走符合自己國情的路,不能急功近利,不能跟著外國跑,要不圖虛名,實際得益。

中國18種探空火箭中,有12種是由王希季擔任型號負責人研制出來的。探空火箭對運載火箭、人造衛(wèi)星、氣象火箭、高空探測火箭、生物火箭乃至載人航天器的研究都有很大貢獻。中國的載人航天沒有做大動物的試驗,省了很多時間。正是因為王希季的創(chuàng)業(yè)團隊在60年代的生物火箭上已做過狗的試驗。

倔老頭

“在技術問題上不能少數服從多數,而是要尊重客觀規(guī)律?！蓖跸＜緵]少當過“少數派”,沒少講過別人“想說卻不敢說”的話。

上世紀80年代,中國載人航天工程啟動時,大部分人的意見是緊跟國際潮流發(fā)展可重復使用的航天飛機。為此,王希季專門寫出題為《重復使用的并不都是經濟的》長篇論文,指出耗資巨大的航天飛機不符合國情,他的觀點逐漸將業(yè)內專家引向發(fā)展載人飛船的方向上來。

不怕得罪人,這個倔老頭不止一次跟上級爭論:“所有官員犯的錯誤,最后不都得由老百姓承擔后果?”

這位出生在1921年,只比中國共產黨年齡小幾天的老人,身上仍是“創(chuàng)客”的節(jié)奏。

他每天上班,認真研讀“十三五規(guī)劃”,關心“中國制造2025”。說起自己今年搞的新項目——“互聯(lián)網+航天”,說起互聯(lián)網時代航天如何服務國防服務經濟服務民生,王希季語速不快,但思路清晰滔滔不絕。

這就是新中國科技事業(yè)的第一代“創(chuàng)客”。